蓮花鄉黨委書記孔勝東，給人的整體印象就是一個中學校長。這一點和黑溝鄉的卞偉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孔勝東帶著一副眼鏡，人生的白白凈凈的。都是鄉黨委書記，卞偉強像個殺豬屠戶，孔勝東則像個讀書人。

同樣的握手，孔勝東顯得非常的簡約，說了一句：“歡迎楊區長蒞臨指導工作後”，接著就給介紹了下面的幾個副手。這一點不像卞偉強，拉著楊帆的手不放。

一番客套之後，溫文爾雅的孔勝東，態度恭敬的請揚帆去鄉政府所在地視察。楊帆擺手拒絕說：“政府裏有啥好視察的？一個地方的領導幹部的能力，從鄉政府裏是看不出來的。”

孔勝東楞了一下沒說話，王偉新倒是湊趣的問：“楊區長以為從那些地方能看的出來呢？說出來讓大家也學習學習。”這個馬屁拍的非常的及時，楊帆心裏不由微微的泛起一絲的得意來。所謂正中癢處！

“古人有雲，為官一任，造福一方。何謂造福一方？在任上使百姓安居樂業是也。道路，橋梁，學校，民居，市面流通情況等，這些都是值得仔細去看的地方。老百姓過的好壞，都能在這些細節上看的到。孔書記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？”

孔勝東聽了不覺微微的動容，臉上露出謹慎的笑容說：“楊區長以為我們蓮花鄉的情況如何？”

楊帆發現孔勝東有點緊張，這個細節讓楊帆覺得，這個人似乎更在乎上面對自己的印象，不像卞偉強，人雖然粗一些，但是一腦門子的都是怎麽改變鄉裏經濟狀況的心思。

楊帆留了點神，眼角的餘光一直在審視著孔勝東的表情變化，笑著說：“我才來，就到過黑溝鄉，也只能拿兩個鄉來比較了。去黑溝鄉的路上，沿途百姓的房屋，多是平房，其中還有不少破敗的泥土房。來蓮花鄉的路上，我看見道路兩邊樓房不少，可見蓮花鄉勝出一籌。至於其他的，我沒有了解，自然沒有發言權。再說了，這次下來是為了藥材基地籌建的事情，題外話我們就不要說了。抓緊時間下鄉去，實地了解情況比什麽都強。等這幾天我跑完了需要跑的鄉以後，會抽時間請各鄉的幹部都去區裏開會，大家一起來商量怎麽搞這個事情。”

比起卞偉強，孔勝東就沒有那麽激動了，反應顯得有點淡然，似乎不太提的起興致的樣子說：“這個事情，如果沒有足夠的資金推動，開展起來非常的棘手啊。以前區裏也搞過類似的工程，說起來都好聽的很，真的做起來了，鄉親們一點實際好吃都沒落下。群眾的積極性收到重創啊！”

就這麽一句話，讓楊帆心裏有點疙瘩了，關鍵是這個語氣不對，陰陽怪氣的，似乎是在發洩不滿似的。

好在楊帆有了足夠的心裏準備，耐下性子說：“這個事情勢在必行啊！資金的問題，區裏會找市裏解決的。群眾利益的問題，區裏成立的工作組也會事先考慮進去。保證農戶先簽約後種植，而且還能提供啟動資金。說起來我擔心不是有沒有資金的問題，而是鄉裏是否能配合好，保證資金能用在基地的建設上。”楊帆越說語氣越凝重，說到最後一句變得淩厲了。

孔勝東斯文的臉上微微的扭曲了幾下，楊帆說到後面就是在質疑鄉黨委和鄉政府的工作能力了，這個是孔勝東擔心的地方。官大一級壓死人啊，楊帆這個區長是常委啊。

不等孔勝東有所表示，楊帆已經一擺手接著說：“走吧，我們還是先到各村去看看。”

整個一上午的走訪下來，楊帆的臉色始終有點陰沈，中午吃飯的時候，楊帆讓小王從後備箱拿出幹糧和水的時候，孔勝東的臉色徹底變了，不停的拿眼睛給王偉新打眼神。王偉新這時候裝著看不見，估計這兩人的關系，沒有那麽好。

“楊區長，你這是？”孔勝東還是壯著膽子上前來問，楊帆難得露出笑臉說：“沒啥，現在區裏經費緊張，到處都缺錢，我就不給鄉裏添麻煩了。”

這時候楊帆的車子就停在鮑山村的村口，拿著幹糧隨意在村口的樹下蹲著吃了起來，一些村民好奇的圍了上來。孔勝東有點左右為難的，看看後尾廂裏也沒有他們的幹糧，幹脆一咬牙轉身讓村裏的幹部去附近的小店買點餅幹和水來，大家湊成一圈在啃。

吃完幹糧楊帆拍拍手說：“繼續上路。”

跑完最後一個點的時候，天已經擦黑了，楊帆朝孔勝東笑著說：“晚上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，這就回去了。”

就這樣，孔勝東帶著幾個副手，站在路邊目送著楊帆的離開，車子的影子消失了很久也沒有離去。

好一會鄉長李政上來對孔勝東說：“孔書記，楊區長是不是做樣子啊？你讓準備的那些禮物，是不是晚上給送招待所去？”

孔勝東搖搖頭說：“不好說，不過這人像是正經做事的成分大一些。等幾天區裏開會的時候，我們再看看。”

李政笑了笑低聲說：“怎麽不打電話問問王主任？”

孔勝東說：“那個老滑頭，哼哼！算了，我還不如去套卞偉強的口風。你回去把東西帶上，我晚上去區裏拜見洪區長。”

回程的路上，楊帆沒有說話，王偉新也沒有主動搭話的意思。對比起上次去黑溝鄉王偉新的態度，楊帆覺得有點不正常。

很有耐心等著，一直快到區裏了，王偉新這才說：“楊區長，晚上怎麽安排？”

楊帆見這家夥還是不肯主動開口，很是不快的哼了一聲說：“隨便找個地方吃吧，我請客。”

王偉新艱難的張了張嘴，猶豫再三的樣子，就在楊帆耐心快沒有的時候，王偉新說：“孔勝東以前和我爭過黨委書記的位置，我沒爭下來，後來我調區裏了。所以，有的話我不能說。”

楊帆悶在胸前的一口氣，總算是找到了發洩的渠道。今後王偉新是全職協助自己工作的，啥事情都藏了三分，這對楊帆而言，是最不願意看見的。好在他這個理由還算充分，不然直接明天提出換人了。要不怎麽說呢？去黑溝鄉的時候，你該說的都說了，不該說的也說了。今天去蓮花鄉，你小子吱吱唔唔的，不就是蓮花鄉以前是洪成鋼呆了多年的地方麽？上午去的時候嚴厲了一下，你倒好，一路上嘴巴就上了鎖了。

楊帆的怒火這時候遏制不住的迸發出來了，冷冷的掃了王偉新一眼說：“王主任你要是覺得這個工作不適合你來協助我做，你可以向洪區長請求換人。”

王偉新頓時就慌了，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一下就是一層，連連擺手說：“楊區長你誤會了，我不是那個意思。就是，哎呀，我也沒法說啊。”

楊帆的表情越發的冷了，“什麽叫沒法說？身為助手，所有的情況實事求是的說就是了，我也不會偏聽偏信的，我有眼睛，有腦子，會自己看，會自己想。但是，你不能不說。否則我要你協助個屌啊！”

楊帆居然說了粗話，王偉新一下子心就懸了，愈發的有點混亂的說：“這個，我，那個，我，……”

“好了，你還是安靜的想一想，端正一下工作態度。你過去和別人的矛盾，我不關心，我只關心你是不是能盡心盡力的幫我把工作做好。”說著楊帆對小王說：“隨便找個館子吃飯！”

華燈初上！緯縣的城區道路修建的還是有點樣子的，就是這一路上的路燈，五盞裏面有兩盞不亮。

司機小王還真的隨便在路邊找了家館子，三人炒了幾個菜，楊帆帶頭叫了米飯吃了起來。

兩碗米飯吃下去後，楊帆放下飯碗時，王偉新終於鼓足勇氣說：“楊區長，今後下鄉，能不能別帶幹糧了，這樣下面的人很難做。”

楊帆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了，輕輕的拍了拍王偉新的肩膀說：“我不是一個專制的人，你心裏有什麽都可以明著說，別藏著掖著就好。自帶幹糧這個事情，我另有打算，你就不要想太多了。”

小王把楊帆送回招待所，臨走時楊帆交代小王把王偉新送到家。目送著車子消失在黑暗中，楊帆的嘴角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來，今天的做派能騎到震懾作用麽？從王偉新最後一句話可以看出，似乎有點作用。

走進招待所，和保安打了個招呼，慢悠悠的往裏面走時，樓道上一個蹲在那裏的女人站了起來。

轉角的路燈有些昏暗，女人的臉顯得有點蒼白，甚至還有一點無助。楊帆剎那間覺得很詭異，因為蒼白、無助這樣的字眼，似乎不適合用在步嫣的身上，偏偏這個時候自己就感覺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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